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将于5月1日起正式实施，其中“普职分流”的提法，改成了在义务教育阶段后的不同阶段，因地制宜统筹推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协调发展。这引发广泛关注。昨天，有关人士公开称，“取消普职分流”的解读系误读，根据后续解读，修改的意义是突出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为同层次教育，拓宽职业教育学生的通道，“高中阶段普职比”还会继续存在，但不搞“一刀切”，允许各地普职比例在一定范围内存在差异。
如果你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或者还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，那可能只是因为你的孩子还小，你的人生还没有来到这个阶段。
作为一个初中三年级孩子的家长，我可以拍着胸脯说，迟早你得补上这一课。去年秋季的一个下午，子午大道附近一家职业高中门外，我曾亲眼见到，一位母亲在将一张银行卡递给孩子后泪流满面。
是的，要么你得有钱，要么你的孩子得有一个努力学习就会有回报，标准是起码得能考得上普通高中。人生过半，如果这两样都没有，就只能长夜当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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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讲普职分流，普就是普通高中，职就是职业高中、技校等。就是初中毕业后，通过分数线控制上普通高中的孩子的比例。「贞观」之前发过文章，说明了所谓五五分是不准确的，甚至更接近一种被营造的焦虑。目前陕西升入普通高中大约为六成，近十年来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。职高市场更多是面向剩余的四成学生，而其中又有近半学生放在以前，初中毕业就去工作了。然而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，家长从来就不是理性行为。
少有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初中一毕业就被分流，学一门所谓的专业技术，去修车电焊踩缝纫机，去工厂流水线上当一名操作员，成为一名蓝领，人生从此分野。
■ 图源网络
自然这也是我的焦虑。在孩子成绩肉眼可见的不好以及后劲明显乏力的情况下，去年秋季以来，我花了一些时间上了上网，打了许多电话，甚至还去了好几个民办职业中学咨询过。
必须说明，我的本意是想看看国家大力倡导的职业教育到底怎么样，把孩子放进去是不是真的可以作为一个不得已的选择，但结果简直让我又惊又喜又疑惑。
这么说吧，他们相当于给我画了这样一张饼：选择职业高中，和考上五大差不多。
为什么呢，因为这些职业高中同步普高课程，使用普高教材，以冲刺高考为目标，封闭管理，甚至还能私人定制课程计划，他们哪里是职业高中，简直就是家长的救星，在普职分流的末日降临的天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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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首要个咨询对象是一个名叫西安*业经济职业高中的学校，虽然地处遥远的北郊，但却是“陕西家长认可的职业高中”“工于一本，业精于勤”“冲刺当先本科”“高考高中报恩父母”。
怎么说呢，这套民办职业高中的统一宣传语，在广告效应上，就像是一道闪电，直击家长恨铁不成钢的尴尬内心。
又比如西安第*联合职业中学，网站页面欢迎词更为直接：“来老牌，上大学”，并明确“以为主导”“专注高考研究二十七年”；西安*途职业高中的办学目标是“多途径圆大学梦”；还比如西安*外职业高中的广告语是“参加高考，上大学”，底气丝毫不输五大。
是的，作为职业学校，这些学校的对外宣传和课程设置里几乎看不到和“技能培养”相关的任何东西，比如专业课——当然也有，却是音乐、美术、体育、播音主持等，还是为艺考生开设的。
据老师们介绍，西安*业经济2000多名学生，上纯文化课的学生和上专业课学生的比例高达9：1。西安*外职业高中2020年校招了800多学生，17个班，其中1-16班都是高考班；2021年招生13个班，也都是班。
他们不仅教材使用普高教材，还同步普高课程，和普高不同的是，管理的却更严，强调“军事化封闭管理”——他们大都分布在城市郊区，甚至秦岭山口的村庄里。
网上能找到一份西安市教育局“2020年年检合格和基本合格的民办职业中学”的通报名单，共有30家，我咨询了其中超过一半的学校， 情况大多类似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，拨通任意一家学校的招生电话，老师都会讲的格外透彻：叫的是职业高中，就是打擦边球。其中讲的最透彻的是一位*业经济高中显得不太耐烦的招生老师，她说：“职高只是给建学籍用的，孩子来这里是为了考大学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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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我有些豁然开朗：还苛求什么普高，分流又怎样，换个地方不照样冲刺大学吗，我几乎就差拿这句话来安慰同样被折磨的每晚睡眠不足6个小时的孩子了。
然而我又开始怀疑，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搞分流呢，这样的职业教育和普高又有什么区别呢？并把这件事讲给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，老人说：这不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吗？
■ 图源：新华网
但实际上，区别还是挺大的，主要有三点。
其一：一帮高中都考不上的孩子聚在一起上三年，学校的教学质量和普高的学生能一样吗？
其二：职高学籍的孩子参加高考不能参加提前批次的录取。
其三：学费。普高的孩子是免学费的，而职高的学费则让作为家长的我听着就肉疼。
据我打听的情况（有可能因咨询时间点、学杂费计算方法等因素，会有少量误差），比如西安*业经济职业高中2021年起每学年的收费是58300元（含食宿费）；西安大*综合职业中学每学年收费29800元（不含餐费），西安第*联合职业中学学费为每学期8250元，算上住宿费、餐费、资料费等合计约17000多元，每学年的费用超过34000元（含食宿）；西安*途职业高中、西安*代职业高中、西安*雅艺术职业中学等每年收费在35000元（含食宿）左右。
要么你得有钱，要么你的孩子得学习好。你只有给自己注入这样的鸡汤才能度过那种身为家长的无能时刻：孩子还没有放弃，家长怎么能放弃；投资孩子就是投资未来；不要为了这点钱耽误孩子一辈子……等等。
你知道这像什么吗，就是赌石游戏，万一切出来的是块玉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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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周以来，我的始终没有解开的疑惑在新的职业教育法通过之后，又开始重新困扰我。
新法删掉了“分流”两个字，改成了“职普协调发展”，今年早些时候还强调说，职业教育要从以前的侧重就业改为就业与并重。那么，西安这些民办职业高中的做法究竟算什么呢？
于是我拜访了一位校长，他告诉我，这叫假职高真普高，是一种乱象。
职业教育是我国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、能工巧匠、大国工匠的基础性工程。但是随着中考分流，各地对“职普比大体相当”的控制，部分地方的职业教育悄然变味，弱化或直接放弃职业技能培训，全面变身为三年制高考的普高教育，名副其实的补习学校，这种现象的出现并非偶然。
根据公开数据测算，仅2021年西安市就有七万左右学生参加中考，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无奈选择职业高中就读，开始曲线高考之路，而职业高中们也是瞅准了时机，开始迎合家长需求。
“你算一算这是多少钱？”校长说，市场决定需求，这几年西安多家民办中职学校进行了名称变更，把名字中的‘学校’变为‘中学’，就是为了招生宣传，给家长的感觉就是个高中。这其中就包括：西安*代电子职业学校变更为西安*代职业高中，西安*一中等职业学校变更为西安*象职业中学，西安*方艺术职业学校变更为西安*方职业优级中学等。
同时，一些民办职业高中还和补习学校捆绑在一起联合办学。比如西安*业经济职业学校和丁准补习联合，西安第*联合职业中学和鸿达补习学校同属一家教育集团，西安大*综合职业中学和西安大唐补习学校同属一家机构。
■ 西安第*联合职业中学 | 图源：中专网
公办高中不得举办高考补习班，已经实施多年了。高考补习学校、校外培训机构本来在设置上各有分工，一种只能招收高考复读生，一种只能课余时间，而现实很多在打擦边球。如果说这两种都还牵扯要在普通高中空挂学籍，两年的职教热，更催生大量能够自带学籍的“假民办高中”混入其中。还望本地教育主管部门能够加强管理，毕竟，所有的违规经营，仅此的韭菜就是望子成龙的家长。
“帮助学生努力学习就会有回报参加高考，家长和孩子有这个需求，是可以理解的，关键有很多机构拿这个来敛财，还虚假宣传，这就说不过去了。”
都是做教育的，这位校长很是愤怒。
可是作为家长的我，看着孩子的400多分的试卷，却怎么也愤怒不起来。
作者 | 一个中考生家长
